心理是一个复杂的现象,不得不借用一个个专业名词来阐释,一个专业名词,蕴含一种心理现象。然而专业名词的含义并非是确定的,各心理学家之间并未约定俗成。这里分享的解释,仅为一宁当前认可的最好的含义,并在阐述过程中,以通俗易懂、利于解决问题为取向。
自我力量
——在疑病症、焦虑症、恐惧症、强迫症等心理困扰中,自我力量不足的现象,相当普遍。
一、定义
1、通俗解释:不逃避,而可以直接承受情感、冲动和幻想的能力。
例如,身体不舒服让你联想到,会不会得癌症了?你因此感到焦虑,甚至恐惧。此时,你没有通过不断问医生来获得安心,也没有通过自我说服寻找安全感,而能够呆在恐惧中,并没有为恐惧所击倒。
被击倒的表现:头脑空白、思维迟钝、甚至头皮发麻、心慌、出汗,乃至胜任正常的学习或工作都有困难。
2、专业解释:自我力量,是不必分崩离析(就是说,不必退行、或过度使用病理性防御运作)而可以承受情感、冲动和幻想的能力。
二、与防御的区别
防御是将一种情感关闭在意识之外的一些心理操作。例如:你有意不让(关于情感的)思维内容进入意识。在咨询中表现为:你从未谈论某个议题,而你还不知道。
自我力量则是“容纳”情感而不将它关闭的精神能力。
例:
异性微笑的问你:我刚剪了这个发型,你觉得怎么样?
你沉默了片刻,本想说帅极了(漂亮极了),但你受不了调情式的情感,于是防御式回答:“剪这个发型花了多少钱?”。
而自我力量强的你,受的了调情式情感,而没感到“害羞、被嘲笑包围、被淹没……”,径直说到:“帅极了(漂亮极了)”——欣喜快乐之情溢于言表。
三、自我力量发展过程
自我力量的发展,取决于是否会有另一个人类成员协助他来调节破坏性情感反应。鲍尔比和艾因沃斯发现了“安全依恋”与情感调节能力有密切关系。一名外在的安抚人在人类童年早期和青春期特别重要,不过精神健康的成年人同样需要情感支持。童年早期和青春期早期成功的“分离个体化”过程对培育自我力量也是至关重要的。
分离个体化,顾名思义,与主要看护者分离,走向个体独立,正常情况下,童年在3岁前完成第一轮成长,完成的内在条件是:由于主要看护者(一般指爸爸妈妈)每天用心的与婴幼儿互动,使幼儿内心内化了稳定而清晰的主要看护者图像,进而相信,无论看护者在身边与否,ta都永远在那儿(这就是客体恒常性足够稳定)。能离开爸妈喜欢上幼儿园的生活即是分离个体化的第一轮成功标志。
另一名人类成员安抚苦恼的婴儿非常重要。几十年前人们就发现,生命的头6个月中,温暖的躯体接触不仅对婴儿的情绪健康很重要,而且影响婴儿是否能在生理上存活的能力。婴儿还从这另一名人类成员身上内化一些应对能力,形成婴儿自己的一部分原始的内化图式。
自我力量显著不足者,要么是在3岁前,被剥夺了母亲的安抚,要么是在6到12岁、以及青春期,父母没有给予儿童恰当的挫折。更惨的是,3岁前也经受了难以承受的打击。
四、自我力量不足的类型及表现
1、儿童年纪越小,自我力量越弱,此为正常。同时,要保护好儿童,避免过度刺激,父母需要灵活判断需要在多大程度上缓解孩子的紧张,同时给孩子提供恰当好处的挫折,让孩子培养足够的情感容忍力。
国庆节期间,一宁带刚满4岁的孩子,去看《阿凡提之奇缘历险》,当天他感冒,精神不足,看了一半,就说要回去(因为看到打架情节感到害怕),刚走出电影院大门几米,又要回头去看,才看了几分钟,又说要回去,我带着没看完的遗憾,跟他提前回去。第三天,孩子感冒好了,精神足了,又带他去看,这次他没走,看到打架情节,就蹲下来,埋头在我腿上近2分钟。
孩子也在尝试挑战。对于儿童来说,建立电影分级制度是必要的。
这段话虽然在讲儿童,但对成人的你,就如何增加自我力量,也有启发吗?
2、过度压抑,导致无力面对强烈的情感。
有些家庭里,孩子对情绪(特别是愤怒)的表达被高度禁止,这种情况下孩子会主要出现情感隔离作为防御,而不是发展自我力量。长大后,情感上会变得僵化。如果放弃情感隔离和相关的防御,比如完美主义和固执,会让他们没有力量去面对强烈的情感(特别是愤怒)。
强迫症常常最为典型,因此咨询重点之一,是促进对情感的觉察与表达。而长期情感隔离的朋友,一开始无法理解咨询师的这个做法。当咨询师问及有什么感受时,会有回答不了的压力。但为了摆脱困扰,恢复生命活力,我们有必要提高对情绪的敏感度,并培养面对的力量。
很多人都在说追求完美,而这里揭示了,有些追求完美的内在动力,原来是努力压住情感,让自己看起来很坚强,内在的情感有多强烈,就有多追求完美。
3、情感容忍力虚弱,导致如下基本自我功能不足:
基本自我功能包括整合、抽象、言语、现实检验等。
整合不足,导致思维松散、思维中断、离题、赘述。
抽象不足,导致错误诠释明显的意思,无法理解想法的象征式表达或暗示,比如比喻。
言语不足,导致熟语破裂、奇特措辞、自我中心地使用词语、对常见用法不理解、“过度解读”、词语新作。
现实检验不足,导致无法将幻想和对“外部世界”的感知区分开。强迫或恐惧来临时,(能正常工作和学习的)当事人感觉自己担心的想法就如真的一样,这是局部的暂时的现实检验力不足。
符合上述特征的朋友,自救难度很大,且须长程心理咨询,方能获得稳定改善。想通过催眠等快速疗法,不切实际。
4、容纳幻想
这里的幻想指梦一样的内容,是非逻辑、零碎、脱离现实一样的形象思维。当容纳幻想的能力不足时,当事人的头脑被其完全占据,以致无法安心学习与工作。
一宁曾接待过这样的案例,S同学把看过的电影细节进行加工,“一个医生拿着针刺病人眼球的画面”总是挥之不去,令自己感到恐惧。当时网络咨询时,让其合上眼睛,在我的陪伴与引导下,放松,然后联想那个画面,在这个过程中面对、面对、面对……另外还做了几次意象对话,S同学慢慢就不怕了,能坚持正常的学习。
这个案例告诉我们,面对能增强容纳幻想的自我力量,但如前所述,需要在“另一个人类成员协助下”,灵活把握恰到好处的挫折量。
容纳幻想能力不足,当与强迫思维区分开,强迫思维并不会冲毁意识,而且起源于内心冲突。S同学的困扰看起来像强迫思维,但实际上是容纳幻想能力不足。
5、张力容忍力:类似匆匆做个决定这样的常见内在矛盾压垮了精神。
比如得了慢性肾小球肾炎,西医说要做肾穿刺,采用激素治疗。中医说,你就安心吃中药行了。当事人两边跑,多处询问,弄的心力憔悴。感悟到:“选择怎么做比面对疾病更难”。
这个过程就需要足够的张力容忍力,不够的话,就为疾病压垮,更加不利于健康。
6、冲动控制
难以忍受“饥饿、性欲、攻击性”等驱力带给自己的压力,导致不假思索的行功。
7、疼痛容忍
承受精神痛苦或躯体疼痛,而自我功能不会崩溃。
8、物质滥用
长期用药物以缓解情感、驱力压力或挫折(特别是在青春期),导致相对无法脱离这种外在支持而忍受驱力、情感或张力。
有些朋友,吃精神类药物长达十年以上,即使心理素质已经不错了,还仍然维持着最小剂量,也许属于这种情况,一方面,这将使自我力量无法得到进一步的锻炼,另一方面,抛开可能对肝肾的负作用,人生有一个“物质”可支撑可陪伴可依恋,似乎也不错。
9、不通过躯体渠道释放情感的能力。
有能力调节愿望、情感和冲突,而不必要退行到通过躯体渠道来释放情感或张力。
在婴儿期,当自我力量和自我功能都仅是萌芽的时候,儿童对任何张力、挫折、或情感都倾向于用以下的方式释放:
A呼吸系统:呼吸困难、哮喘、过度换气等。
B心血管系统:窦性心动过速与惊恐发作等。
C胃肠系统:呕吐、腹泻、结肠痉挛等。
D泌尿系统:遗尿、尿频、尿失禁等。
E皮肤系统:脸红、神经性皮炎、耳朵发烫等。
F 运动系统: 抽动、假性痉挛发作、挤眉弄眼张大嘴巴等。
换句话说,情绪通过神经链、通过身体的各个系统,得到某种程度的体验。如果成年人还保留着这种以生理方式释放情感的倾向,则有三种可能:
①心灵没有强壮到足以调节情感和张力。
②情感的强度也许太大,以致正常的心理机制也无法成功容纳。
③存在通过躯体释放情感的遗传学倾向。
在疑病症等躯体症状障碍中,通过躯体通道释放情感的现象特别普遍。
自我力量的类型不限于上述几种,此不赘述。
五、成人如何弥补自我力量
如前所述,每个人自我力量的自然发展过程是:①在 “另一名人类成员协助、安抚下……”,并在这个过程中,②建立“客体恒常性”,③“内化应对能力”,④“经历恰当好处的挫折”,此挫折包括3岁前经历与主要看护者的分离焦虑。
“客体恒常性”——顾名思义,自己之外的那个客体永恒在那里,常常在那里。通俗地说:内心已经形成了关于主要看护者的稳定图像,并相信ta永远支持我。当主要看护者没在时,也觉得ta在那儿了。反之,客体恒常性不够者,主要看护者不在时,就觉得ta从此消失了。
跟孩子玩躲猫猫游戏——成人的面部消失了几秒,突然又出现在孩子眼前,有助于培养孩子的客体恒常性,几乎每个3岁前的孩子都喜欢这个游戏。
3岁前经历与主要看护者的分离焦虑也是一种挫折与压力。我记得我孩子2岁多时,有一天离开爸妈,跟哥哥阿姨等去100米外的叔叔家玩,孩子都觉得是沉甸甸的大事,经历之后,孩子很有成就感。说这个现象,是为了帮助还没孩子的朋友们体会分离如何能增强自我力量。
现在已是成人的你,想要发展自我力量,还得经历这四个要件:
①在另一名人类成员协助、安抚下……
另一名人类成员,可以是爸爸妈妈、同事、哥哥姐姐、老公、妻子、朋友等,但最好的人选,是有经验的真诚的心理咨询师。
因为ta善于A设身处地的理解;B容纳你的情感宣泄;C协助你对说不清道不明情感命名,命名利于化解负面情绪,提高心智化能力;D澄清那些与你互动的人可能的动机是什么,进而消除负面情绪,增加掌控感;F帮助你识别危险;G就身心困扰、生活困难以及人际和工作困难等,提供建议以更为适应地应对;H引导培养觉察力,最终能把身心现象看的很通透,明了前因后果,进而能把控身心健康。I传递“办法总比问题多”的积极心态。等等……
并非是要长期依赖心理咨询师,而是借助这些方式,让自我力量增强后,方能靠自己飞翔。
但回避型依恋者拒绝另一名人类人员参与。
有的朋友因幼年时经常与主要看护者分开,或者主要看护者自身有不安全型依恋等原因,使幼年时的自己觉得被冷落,因此渐渐有了回避型依恋,到了成年后,对发展亲密关系会感到惊恐(例如,当有人喜欢地看着你时,你却逃离或毫无反应。),防御性地强调自己独立,不擅长也不习惯与周围人有多维度的深入交流,把自己封闭在“孤岛上的城堡”里,某些一心想要自救的朋友,部分原因是回避型依恋模式使然。
我们需要看见这个事实,有时候,只有与周围人有连接时,人才能变得更强大。当自我力量不足时,连接是心灵强壮的必要条件。
上图是陈列于丹麦奥胡斯市的现代艺术博物馆的雕塑,由某来访者分享给一宁。由表情和身体姿势可见,这个男孩正在恐惧,下面的英文是“no man is an island”——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一宁认为,这个雕像很有意义,它提醒人们,当自己恐惧的时候,请记得,这世界上还有人能帮助你,你并不是孤零零的存在,如此,你的恐惧感会好些吗?
②建立“客体恒常性”。
此刻,你可闭眼回想下,在你的生命中,有没有你觉得他/她永远在那儿,真心在支持着你、祝福着你的人?倒不是说ta事实上能给你多少物质的或体力的支持,而是一种真心实意。使你想到了就能感到安心、踏实,ta的音容相貌历历在目。
而这种感觉的形成,除了对方的真心,还需要时间条件——经常相处、互动,慢慢就有了感觉。
阿基米德夸张地说:“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动整个地球”,这强调了支点有多么重要,悬于空中,挣扎无力。我们的心灵,也需要一个支点,方能有自我力量,方能宁静致远!
这个心灵的支点,就是“客体恒常性”。
每一个人,从出生以来,其实都在无意识地坚决地寻找这个支点。一般地,首先向妈妈,妈妈处得不到就转向爸爸,爸爸处无获即转向爷爷奶奶或兄弟。再到了青春期,如果幸运的话,高中或大学的同学友谊,或战友之情,也是一个让人怀念的支点。
而进入工作期,找到这个支点的机缘降低,因为大家都很忙。
每周一到两次的长程心理咨询,更是一个支点,因为,比方说,每周三下午3:00,咨询师都在那儿,开始倾听你的故事,以及种种微妙的情感……
是否,有很久,已经没有人用心持续50分钟听你说你的故事了?
一宁常听到来访者首次心理咨询后的第二天反馈,好久没有睡的这么安慰,因为憋了数年的心事,终于讲出来了。
③“内化应对能力”
比如一位焦虑症困扰者曾经崩溃过:睡不香、心绝望、工作无法胜任、心理感到十分痛苦、身体很虚。但好转一段时间后,未来新工作上可能存在的困难,再次引发了担忧,害怕再度崩溃,思维就卡在这里出不来——害怕再度崩溃。咨询中我沉思几秒后,以响亮的声音回应道:“崩溃了也可以再好!”来访者当即大笑,轻松了。
我回复这句话的依据是,曾经崩溃过,后来不也好了吗?还好了这么久。而且,强迫症、焦虑症、恐惧症等困扰的必经康复过程中是:在“反复”中锻炼自己的觉察力、定力等能力,“反复”的频率和程度逐渐降低。
“崩溃了也可以再好!”这就是一种应对视角,体现了变化的发展观,能越来越有办法的自信心态。听的多了,或一次印象深刻了,即能内化为自己的思维模式。
下面是另一位强迫症困扰者听完一宁语音回复后的反馈:
“谢谢张老师,听完您的语音后,平静不少。但我自己似乎很难说服我自己,Ⅰ听您说,效果比我自己说要好的多。您的语音也给了我启发,Ⅱ看到了有别的处理问题的思路,不至于困在那里。 我恐惧的时候,Ⅲ呆在恐惧里的感觉有时有点承受不住,有一个人诉说会好一些。”
ⅠⅢ句话见证了“另一名人类成员协助”的作用:能增强安全感与面对的力量。
Ⅱ句话见证了,我给了他在恐惧的当时,他自己想不到的应对方式。听的多了,或一次印象很深刻,才能内化。
④“经历恰当好处的挫折”,此挫折包括3岁前经历与主要看护者的分离焦虑。
虽已成年,但在较长程的心理咨询关系中,来访者不知不觉对咨询师有了依恋感,在咨询快结束时,我都会询问对即将结束咨询的感受与联想。大部分来访者都能预期结束,少部分来访者还需在半年以上的咨询结束后,以不固定的频率,交流几次,方能成功分离,或一个月一次,或三个月一次。忐忑分离后,能一个人面对内外世界,即表明自我力量增强了。
这个过程,就像2岁多的孩子离开爸妈,跟其它哥哥去叔叔家玩一样。更像孩子离开爸妈一天,去上幼儿园,有点忐忑,但也能勉强承受的住,是恰当好处的挫折。
当然,如果3岁时,客体恒定性还不够,情绪承受力弱,就需要谨慎待之,多加观察。
每次咨询前来访者先自由谈论,一般会谈到上一周的情况,我们会据此评估当前来访者的自我力量如何,如果很弱,则不适宜触碰敏感议题、以及潜意识里的负能量。如果还行,则可以在面对敏感议题和负能量的过程中,增强自我力量。
Q女士为所谓的焦虑症困扰,睡前莫名地心跳、不安,是众多困扰表现之一,她有过许多遭遇,有时谈着谈着,止不住流泪,悲伤、气愤、恐惧等多种情绪交织。还有一次,不知不觉就谈到了最可怕最无助的遭遇,昔日情景再次浮现到意识层面,为了平息她的情绪,支撑下自我力量,咨询时长远远超过正常时间50分钟。咨询结束后的一下午,处于脑袋麻木、恶心、头晕、想吐、不想吃东西、浑身无力气的状态。好在她足够信任我,咨询联盟坚固,继续每周一到两次咨询,十多次后,她反馈到,最近睡前心安,莫名的心跳没有了。
这就是在“另一名人类成员协助下”,在面对敏感议题的过程中,增强了自我力量的例子。因那次情绪冲击最大,我不确定她是否承受的住,所以第二天特意询问情况如何。得知当天晚上与某亲人相处,切换到了愉快频道,已经没事后,我才安心。
类似的案例很多,不一一赘述。
本文主要参考书籍:布莱克曼《心理障碍的诊断与治疗选择》。也引用了其它专家的观点,并结合一宁个人体验、心理咨询案例,进行阐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