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的矛盾
我在第三章里,关于情感活动的规律中,曾经讲过:如果以“理应如此”的思想支配情感,就会招致相反的结果。如把不安情绪视为障碍物,总想把它除掉,其结果反而使不安更加强烈。宛如“癞皮狗”摆脱不掉。森田先生把这种现象命名为“思想的矛盾”。
森田先生说:
所谓思想矛盾是“理应如此”的主观意识与客观事实不相符合,即与其预想的结果是相反的。我对此姑且名之谓“思想的矛盾”。
思想矛盾的常见例证:人总是要死的,既然总是得死,就是害怕也无济于事。因为恐惧不安,反而会缩短寿命。说不要怕死,这就是思想。但实际上还是很害怕,当面临死神时,不能不害怕,这就是事实。
人对恐怖这种苦恼,想要消除、否定、战胜它,求得安心,是不可能的。在这种情况下,想除掉恐怖的思想,和恐怖的事实之间便产生了精神冲突。这就是痛苦和烦恼。佛教想解脱生、老、病、死四大苦恼,正是如此想法。凡试图以愿望解决烦恼,只能徒劳无益地陷入思想矛盾之中,而一筹莫展。这是因为想用愿望来歪曲事实,其出发点已经错了,所谓的“恶智”,就是立足于这种思想矛盾基础上的知识。它只能起到一再重复矛盾、加重矛盾的作用。这如同企图在墙壁上骑马,但本身又是不可能的事,而偏要使其可能,也就是说这样的知识越多,越受其困扰和折磨。假若一旦心机一转,摆脱情绪的束缚,丢掉思想的包袱,明确地正视人生的事实。以此为出发点,轻装前进,则以往的知识,全都会变成“良智”。这样,知识越多,就越能发挥有益的作用。因此,从知识方面来讲,同样的知识,根据其发挥作用的标准是否正确,可变成“恶智”或“良智”。
森田先生明确地指出了产生精神冲突,烦闷、苦恼的根源在于思想矛盾。本书前面也曾阐明通过观察产生这种思想矛盾的根本原因是在于不理解人性的实质(人性的事实)。对于不安、恐怖、身体不适这些人人都会有的厌恶感觉,总想避免、消除,是因为不知道这是一种必然的自然现象。人有种种欲望,随之而来的就会发生种种情感。然而想用是非善恶的标准来衡量这种情感,决定取舍,否定非、压抑恶,是不可能办到的。这也是由于深信“理应如此”,认为意志就能支配情感的一种错误思想。
我们的思想,有很多是不符合事实的。如同刚才讲过的,竟有许多想法不切合自己的日常实际经验。例如:本来日常经验已经告诉我们,想消除不安,反而更增加不安;欲消除憎恶,反而会更加憎恶。但是,我们却不吸取这些日常经验,依然固执己见,错误地认为必能除掉不安和憎恶,一再与之艰苦拚搏,结果是更加烦恼,产生了精神的交互作用。
现代人的特征是好从自己一知半解的不成熟的经验事实出发,认为那些抽象的知识和修养主义的格言,以及某些伦理规范非常高尚,充满真理。似此观念性的倾向,在其内心里根深蒂固。这就是森田先生所说的“恶智”(恶知)。
破除思想的矛盾
打破“恶知”,明确认识人的本性,是克服思想矛盾,消除精神冲突,解脱烦恼的有效途径。
总而言之,就是了解人生的自然规律,服从事实。换句话说即顺其自然。这是学习森田理论的第一目标。
关于打破思想矛盾问题,森田先生论述如下:
人究竟如何破除思想矛盾呢?一言以蔽之,应该放弃徒劳的人为拙策,服从自然。想依靠人为的办法,任意支配自己的情感,就如同要使鸡毛上天,河水逆流一样,不仅不能如愿,反而徒增烦恼。此皆力所不及之事而强为之,当然痛苦难忍。然而,何谓自然?夏热冬寒乃自然规律,而想使夏不热、冬不寒,悖其道而行之,是人为的拙策,;按照自然规律,服从之,忍受之,就是顺其自然。
贪生怕死,厌恶不快, 遭遇灾祸,感觉悲伤,事不如意,忧愁婉惜,此皆人之自然的情感,恰如水之就下,势所必然。再如,人睡眠过久,会感觉头重,饮食过度,会感觉胃不舒适,惊恐会引起心律过速等,皆受自然规律支配,有其不可避免的因果关系, 这些不顺心如意的事,除顺应自然以外,别无他法。
由此可见,理解人生的自然规律,特别是情感的活动规律,是极其重要的。森田先生在论述情感活动规律时,强调说:“我对神经质精神疗法的着眼点,宁可放在情感上,而不放在伦理、意识上去治疗。”
从发现会会员的学习经验来看,通过学习情感的活动规律,懂得了情感是自然现象;情感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等道理,这就是初步破除思想矛盾的重要开端。并且觉悟到把恐怖、不安,视为异物,与之艰苦拼搏,就是把不可能办到的事,偏认为可能。这是莫大的错误。必须承认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忍受不安和恐怖这一客观事实,在各自所处的环境里,采取行动,为其所当为时,就可以破除思想矛盾,顺应自然。从神经症的精神冲突中解脱出来。
思想的矛盾,本来是不合理的体验,但是,如果懂得了其不合理的原因,那就感觉不到不合理,反而会觉得是理所当然了。
我想读者有时遇到事情会急躁吧?这时,您将怎么办呢?急躁是一种令人不愉快的情绪,是不是想把它看做提高工效的障碍物去排除它,否定它,或者做复式呼吸,想消除急躁情绪呢?果真如此的话,那么请您注意:这仍然是想把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变为可能,造成思想矛盾,使急躁情绪更加强烈。当你想办法努力去否定,消除急躁情绪的过程中,形成了精神冲突。很明显地最后成为强迫观念。
与此相反的做法,则是对急躁情绪.采取听之任之,顺其自然的态度。而对提高工效,则是集中精力、开动脑筋:想方设法去干。这样实践的结果,为时不久,便不知不觉地忘掉了急躁情绪。这也就是自然地服从情感的态度。
由此可见“思想的矛盾,增强了精神冲突,使你不会专心志致地去干工作。反之,如采取服从自然的态度,便热衷于钻研业务,不知不觉地忘却了不快感。
下面介绍一位书法家S先生的体验:
S先生开设过书法学习班,拥有数百名学生,已被公认为自成一家的书法家。但他认为自己的书法,还有不足之处,决定重新拜师求教,从根本上进行改革。在老师的严格指导下,从运笔开始练习,努力克服自己已养成的书写习惯。但因积习已深,不易改正,于是急躁起来。这时,觉着从脖子到右肩右腕,紧张得无法运笔书写,便试行运动肩和手腕,设法解决这种田精神紧张无法下笔的困境,不仅没有效果,而且更增强了紧张感,并产生了一种僵硬的感觉。
S先生过去指导弟子学习书法时,没有紧张感,挥笔自如,而今天按照老师的指导练习书写时,产生了僵硬感。心想这种感觉如不消除,就无法上进,也不能实现书法改革。于是,他和僵硬感开始斗争。
谈到这里,我想读者已经察觉他已经陷入神经症的内心冲突中,被僵硬感所束缚。所谓书法改革,是以掌握新的写法,取代过去的习惯写法。老师的指导,要求严格,心里当然感觉紧张。这是一种情感的自然,也是生理上的必然现象。先生却把这种当然的紧张感,视为不应该发生的现象,努力否定它,消除它,搏斗的结果是更加紧张。由思想的矛盾,引起精神交互作用。以致作茧自缚,不能自拔。
S先生参加了发现会,学习森田理论以后,立即察觉自己的错误,现在觉悟到所谓服从自然,对自己来说,就是忍受着这种令人不快的紧张感、僵硬感,而竭尽全力练习书法。因此,破除了思想矛盾,不再引起精神交互作用,调和精神冲突,现在可以忍受了。这样,僵硬感逐渐减轻,又恢复复到原来的紧张状态。
S先生现在正满怀希望地努力练习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