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传递】

又梦见爷爷，又是欣喜又是悲伤，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梦见，而且昨天，似乎没有任何激发我想起爷爷的事情，没有回老家，没有与老家的人通电话。

梦见在叔叔家的土木结构房子里，有不少人，爷爷在煮骨头给我们，柴火上，大铁锅里，排骨都快煮出汁了。张嘴笑的爷爷，敏捷地，把干柴丢进火里的那个动作，那只手，图像清晰。爷爷是温暖的，有很多善巧的令人快乐的创意。似乎我也在参与烹饪，站在灶台前，似乎我还光着膀子在刷牙，一口泡子，突然，一个来访者跑进来，来访者像是邻居的小伙伴，名叫###，他说要找我做心理咨询，我说好，接着又来了一位来访者，他说他也要做咨询，我心里想，今天是周六（我们设定的休息日），待会得对他们讲，今天都不咨询了。我还有些不好意思，光着膀子刷牙，怎么来访者跑进来了？

我意识到爷爷已经不在了，我唠叙着，另一个人（形象不清晰），他/她对我说，我给你煮排骨，我说算了，爷爷已经不在了，煮也没意义了，况且我也不想吃肉，而且晚上吃多了肉不好，想着想着，带着悲伤，慢慢地，梦也醒了，怀念起来，爷爷是博爱的人，真实的人，对邻里都有爱，对晚辈包容，很忍让，晚辈们几乎都喜欢他。

我和爷爷之间有着特别复杂的深层次感情，数年前的梦提示我，可能还有对谁都没法讲起的隐秘事情，虽然表面上，大学毕业后，每次回老家都匆匆忙忙，孝敬的时光十分稀少……临终时，爷爷最想见到的反复念叨的人，就是我，很遗憾，我还是未能即时赶回家，见不上最后一面，二叔奇怪，怎么老人想孙子这么执念。

深夜沉思，我可以确定，我对孩子对家人对来访者传递的东西，就是爷爷曾传递给我的东西，这种东西隐藏很深，经久醇香。

想起数年前，尚未系统学习和实践“非温尼科特范式”精神分析，为了帮助来访者，我开了数期“修心养正班”，每期人数不多，费用绝对不高，堪比经济住宿费。某些期里，有时候我亲自给他们做饭吃，照顾他们起居，每天密集交流，有一些活动，现在回想，我觉得我在其中传递的，就有爷爷传递给我的快乐和温暖，这很重要，如果学员们接收到了的话。虽然当时大家的重心是关注“如何好起来，方法是什么”。

曾与温尼科特范式的督导师讨论了某来访者送礼物给我，督导师说是来访者对我的回馈，接受有必要……我说我当年还没有采用精神分析流派。督导师稍一停顿，大意说：精神分析是两个真实的人之间的交流，虽然当时你没有学习精神分析，但实质在。我非常同意老师的这个看法。（精神分析流派数种，其历史，就像一个大议会，争论不休，诤言恒久远。）

我想，中国的祭祖文化（清明节、七月半、春节等），就有深刻的根本的心理疗愈作用，许多来访者，都曾经仔细检视过，这一生，有谁真正真心爱过我。中挪第四期，讲客体关系，说疗愈的条件：光有内省与觉察还不够，客体还要住进来访者的心理，这时，旧有的不适合的客体关系模式才会自动脱落。

温尼科特范式的精神分析的贡献之一是，在这个繁花似锦却容易缺少真诚交流机会的时代，为成长环境贫瘠、与祖先之恩断裂的困扰者，开拓了一个交流渠道，一个与人链接的渠道。

当然，症状是复杂的迷人的，如何让来访者慢慢看到表面症状背后的深层次东西，或者说，如何拆解症状，如何看空症状，是一门艺术，一门技术，是循循善诱的过程。

来访者们常有原创经典（不是从书本上看来的，是亲自真切感悟出来的）。不少困扰者过度看书，吸取知识，崇拜权威，对自己的体验和观察重视不多，反而更加迷惑。一位有着深度体验的来访者说：“一个人带着焦虑，到一个房子里，去寻求帮助，他只是看到了帮助者的眼神，就笑呵呵的走了，而帮助者，什么都没说。”你能想到吗？该来访者有着顽固的强迫症症状，而这个症状与他说的这句话，有什么因果联系呢？这个一言难尽，说不清，就是前述拆解症状、循循善诱的过程，更离不开来访者自己的体察。

今晚这个梦，十分珍贵，怕天一亮，就迷迷糊糊的忘了，特记载下来，希望带着梦里的东西，过好2021年以后的生活，梦里的东西，让人有踏实感。对我而言，生活与工作，浑然一体。把心理咨询说成是一种工作，我觉得，有些生硬与功利了。

手机看了看今年清明节的日期，是4月4日，希望能回去。反复翻看朋友圈，真是遗憾，爷爷离开那年，我发的相关朋友圈信息删除了。

再联想，（好像是第三期）中挪案例督导上，容貌像爷爷辈分的Varvin教授，听到某同学的案例后，评述到：看来他爸爸还是陪伴他最多的人。对我而言，爷爷是小时候陪伴我最多的人之一，陪伴最多的人，影响的确最久。在过去的人生里，也有无数给我以真诚关怀的长辈、老师。如果他们陪伴我的时间与爷爷一样久的话，影响也会非常大。精神分析数百次、上千次的咨询，也是一种陪伴，如此多的次数，也会影响太大，但不同的流派，影响程度不一样，比如历史上的甘崔普（Harry Guntrip）教授写到：他在菲尔贝恩处咨询了1000多次（20世纪50年代），但在温尼科特处咨询的150多次（1962~1968年），效率更高。我想，对于家族有“爱的资源”的困扰者，注意吸收的话，未必要咨询很多次，这是对“自救”的重要提示。如果没有爱的资源，不在这个世界上寻找到有效的链接，很难健康地舒畅地活下去。要合理看待咨询费用，不低的咨询费用，是咨询师维系生活和发展的条件，过高的咨询费用，使即使有效的咨询也无法持久，相当于把来访者推开，进入另一种形式的断裂，过高未必就是效果最有保障。咨询不仅仅是技术，更是一种情感的链接。

写于2021年3月2日